午後芳園，庭廊枕煙，小池波綠，攢沖石叢。

祁絡繹攜著二三宮娥既行且緩，游走於後宮的她又是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是的，她回來了。

今日宮裏那可算是接二連三的撥動著，先是皇上夜裏出宮未歸，後是皇後喻修儀二人回來，那後宮的女人再如何從容嫻靜，那心裏頭也是波濤洶湧過一番的。

一回來不一會便得了孟婉的約，吩咐了莞娘去上陽宮送信，帶著小一小二等繞去玉壺園。

遠遠地就看見綠湖碧亭中白衣撫琴的她，飄飄然羽化成仙。

張嘴是泠泠的聲音，帶著調侃，祁絡繹莞爾喚著：“幾日不見，還以為這是哪位下凡的仙女落入了宮中，原來是婉姐姐。”

蓮步輕盈，斂裙擇位而坐，正對孟婉。

孟婉落指琴面，祁絡繹這才瞧著那不是裴元鑒賞賜的名琴焦尾，問：“婉姐姐怎麽不用焦尾了？”

青蔥玉指離了琴面攏過水袖，孟婉螓首一側，先是吩咐人將琴撤走，這才跟祁絡繹對上眼，說：“聽茗兒說那可是皇上賞賜的名貴東西，我怕我不小心給弄壞了，那就是大不敬了。”

說完，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茗兒。

祁絡繹掩唇低低一笑。

桌上早有茶點備好，一手執起瓷盞，眉梢輕揚，顰首雲：“都是你的東西了，你要如何處理都成，那麽拘束作甚。”

說著，又伸手去拿各色的小點心。

孟婉淺淺抿過茶水，覆擱下瓷盞，恰擡眸看她偷樂的小模樣，笑著說：“在宮外頭是玩的開心了？”

開心與否，祁絡繹倒還真的沒有想過，到底是喜多還是悲多，或許說是惆悵依然多吧。

看祁絡繹若有所思的顰首，孟婉又言：“這都叫你想好久，看來咱們皇後娘娘的心事就是多的緊。”

“我倒也想閑散無憂，怕是有些人不肯呢……”祁絡繹話中有話，懶洋洋的將明眸微瞇，擱下瓷盞側而視，添言：“這幾日宮裏可還安生？”

“毓嬪被禁足自然沒人背後搞小動作，就是聽說這幾日蘇貴人心慌夢魘，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孟婉喃喃說著，如嘮家常一樣平和。

“對了，子妝給我送來的那些玩意都好玩好看的很，外頭一定很熱鬧吧？”孟婉又興沖沖的問起了外頭的事情。

祁絡繹凝眸看她，藕臂擡起點了點她的眉心，輕柔的撥開亂了的劉海露出她圓潤白皙的額頭，軟聲說著：“熱鬧呀，可是熱鬧中往往藏著更覆雜的東西。”

也不知道祁絡繹在外頭是遭遇了什麽回來竟然是這麽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孟婉也斂了自己的好奇，窈眸懷瀲灩蕩蕩，問：“比冷清裏藏著的更多嗎？”

突如其來的反問叫祁絡繹沒有繞回來，眸光擡高，疑惑說：“什麽？”

孟婉輕輕移開身子，袖起一落已飲盡盞中清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飲下烈酒瓊釀似的，需要那般利落隱忍。

“外頭熱鬧，也是覆雜。宮裏頭冷清，不也更覆雜？”水眸黛眉氤氳開孟婉的心間山水。

暖陽旖旎，繞著柳鶯婉轉。

祁絡繹收手玩弄起精致的瓷盞，輕緩的聲音，對她一慣的溫厚。“入了局的人，不是勝利又怎能脫身。你我雖不是有心要爭什麽，可是不爭則敗，敗了就是……死路一條……”

拖長著尾音，不是在恐嚇而是平靜的陳述，沒有感情的渲染，總是多少有些叫人傷心的。

四面宮墻，鶯聲燕語，還有無聲無息又無時無刻不壓著心口的禁錮，提醒著夢裏的人該清醒過來。

“你太多哀怨了，不好。”說著，孟婉將一盤點心推到祁絡繹的眼前，又說：“這個甜，快調一調你心裏頭的苦澀滋味。”

“噗嗤——”一聲，祁絡繹眼角擠出淚花，笑的歡愉，拿過點心就塞了滿嘴。

“你看，是謝昭儀——”孟婉搖了搖祁絡繹的腕子，指向她背後。

祁絡繹回頭，瞇著眼仔細看著，確實是謝姝，但是離著這麽遠也虧是孟婉好眼力了。

謝姝這是吃了個閉門羹要打道回府的，悶著氣只低頭疾走。

“哎呀，娘娘您可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就是自己難受了嗎？而且您才病愈不多時候，要為您自己著想的。”謝嬤嬤緊跟在身旁，急切的叮嚀。

柳眉揚起，謝姝輕呵一聲，道：“若是我病了，不知道皇上還願不願意過來看望一二了。”

“娘娘您可別賭氣說什麽晦氣的話啊，哪有人願意生病的。”謝嬤嬤取來絹扇一邊為謝姝扇風，一邊細聲安慰。

踏著碎步登上石階，蹙了蹙眉尖，謝姝也不怨了，又說起旁的事情。

“謝嬤嬤，你可打聽到了皇上出宮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自從裴元鑒回來，乾陽宮裏出入的不過有喻書鶴，鐘離還有……還有就是剛剛回宮便奉旨去了的喻子妝。

連自己親手做好了羹湯要看望皇上都被鐘離公公給死死攔住，怎麽著也不讓進去。

想到這裏，謝姝又是一陣懊惱。

“娘娘您先別急，皇上把這事壓得死死的，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乾陽宮裏頭去，更別說咱們的人了。”

謝嬤嬤在謝姝身後說著，突然迎上了謝姝的後背，漆黑的影子險些叫自己失禮撞了上去。謝嬤嬤剛要請罪，一擡眸就看到了不遠處碧亭裏的兩位佳人。

祁絡繹也不躲不藏，托著腮看向的正是謝姝，目光熾烈又化作慵懶。擡指壓下湘蜀描成的山水湘裙，她不語，等著謝姝過來。

孟婉也曉得祁絡繹的心思，壓低眸子，權當自己來看一出戲。

越過倉促鬧開的枝椏，謝姝疾步過去，從容端莊的福禮問安：“見過皇後娘娘，昭妃娘娘，給二位娘娘問安。”

謝姝微微擡眸，看到祁絡繹薄櫻似的小唇半起半落，她說：“謝昭儀免禮，來這邊坐會吧。”

“是。”謝姝點頭應下，面色無二，目無波瀾。

實則心底也在擔憂被祁絡繹聽到了什麽，而身邊站著的謝嬤嬤一雙粗手用力絞著衣邊，更是焦急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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